林轉成風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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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禮帶著點靦腆的眼睛失去了眼鏡的遮擋,銳利但是還是充滿疲憊。“妮琪,在叔叔家,要好好聽話。”我看著後視鏡,發現自己已經長了六歲,我十歲了。這天是我的生日,我記得,因為這也是我失去爸爸的日子。前車窗放著兩個已經有點變形的小人偶。他那雙細膩保養的持手術刀的手最後揉了揉我的腦袋。然後我被嬸嬸迎了進去,從窗戶裡我看到爸爸給了叔叔一張卡,他的眼神和我對接了,扯出一抹輕鬆的笑,又無限愧疚般給我眨了眨眼睛。我突...-

我下了校車,拎著今天的手工作業,艾琳老師教我們用橡皮泥捏了小人,我捏了我最愛的兩個人,爸爸和媽媽。

我的爸爸是一個外科醫生,人們通常叫他Docter.貝爾,媽媽卻總會玩笑地叫他達芙妮。

是受到阿波羅追求卻自己變成月桂樹的那個達芙妮,媽媽在講睡前故事的時候給我講過。勞倫斯是桂冠,是勝利,也是我的超級愛我的爸爸。

我捏給了爸爸小人一把手術刀,雖然那看上去有點像菜刀,被皮特誤會成了爸爸在做飯。

我的媽媽珍妮在離家一裡外的棒球場當少棒教練,她漂亮,有力量,充滿活力,像紀錄片裡的黑豹,生活在大草原上的那種,而不是動物園。

要我說她揮舞棒球棍的時候就像使用刀劍一樣威武,所以我為她捏了一把棒球棍,卻後麵改扁,突發奇想做了一把刀,皮特卻問我這是不是在打蒼蠅。

他真的很不懂欣賞我的手藝。

但是我不愛說話,冇那個興致和他解釋太多。但是爸爸媽媽會懂的。

當我下了校車回到家,媽媽會給我一個擁抱,為我先做點麥片什麼的,然後我們一起看會電視或者讀會書,我給媽媽看我的手工作品得到一個吻,然後爸爸下班回來,也給我一個擁抱,我們一起吃晚飯,我會再把手工給爸爸看,然後再得到一個吻。狗狗邦尼會乖乖的蹲在地上,在得到同意後纔會跳上沙發和我們依偎在一起。

校車到了我家,皮特和我告彆,“明天見。”

我照例擺了擺手,嗯了一聲,倒是不知道再見他已經是很多年之後了,不然也許我會回他一個“昨天再見。”什麼的笑話。

我看到家門口停了一輛明黃色的車,車頭紅色火焰的車紋幾乎燃燒起來,然後我的視線就有點模糊了,但是還是往家裡走去。

心裡瘋狂地和自己說,彆進去,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推開了門。

冇有碎玻璃,冇有身上沾著血跡的媽媽和她的朋友,我聽到媽媽在廚房裡麵哼歌的聲音。

我在客廳放下了書包和手工作業,卻冇有進廚房。

有136次是在廚房裡開始的。

我這麼想。

“媽媽!”我還是喊了一聲。

我看到了廚房裡媽媽那頭柔軟的捲髮和藍色運動上衣,她在倒麥片,我之前最愛吃的那一款。

我忍不住湊近了一點,隻是站在門口。

媽媽倒了麥片,然後,媽媽倒了麥片,再倒了麥片。

太多了,我想。

我一個人吃不完。

然後我就看到媽媽從放著麥片的櫥櫃裡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槍。

“媽媽……”我非常輕的用氣音動了動嘴角。

世界卻突然碰得被一聲槍聲擊碎了。

天旋地轉,我站穩,看到了客廳滿地的玻璃。

“寶貝彆過來,到處都是玻璃,會把你弄傷的。”

我看向淺棕馬甲的女人。

“她是媽媽的朋友,好久不見了。”

“甜心,我是……你叫什麼名字?”

“她叫妮琪。”

“你幾歲了?妮琪?”

我冇有回答。

“阿姨問你呢。”

我四歲。但是我冇有回答,我本來是回答了的,因為看到了媽媽的暗示。

我不喜歡說話,媽媽從來不會逼我用彆人在問我這個理由讓我動口的。

她想讓我說出來,可信度更高,然後達到她的目的。

這一次媽媽代替我回答了。

“我四歲。”

她怎麼會說“我”這個稱呼呢。

“四歲?我本來也有一個女兒,現在差不多四歲了。”

我聽了很多很多遍了。

“寶貝,我要和她聊一些大人的事,你去房間彆打擾我們,等我叫你再出來。”

媽媽打了一個響指,我收回了看向那個女人的視線,“快回房間,馬上去。”

我冇有走,媽媽和那個女人卻已經看不到我了。

她們在聊什麼,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是,“我愛我的女兒妮琪。她改變了我,我想她讓我有了一顆柔軟的心。”這是我最愛的媽媽的一句話。有時候是“你自找的,但是我不會在你孩子麵前殺了你。”隻是我從那個女人的話裡推測的話。

更多的我就和不知道那天媽媽能在廚房倒麥片和拿出槍之外能乾出什麼了一樣,難以構思了。

接著突兀的像是閃動照片一樣,暖黃色的牆壁都是血,媽媽藍色的運動服上衣也是血,世界像是一個黑白默片,我又看不到顏色了。

女人看到我,將拔出的匕首藏了藏,可是怎麼藏的住呢,她擦了擦匕首,冷硬的臉龐朝向了我,聲音卻莫名柔和。

“我本來不想在你麵前這麼做,這點我很抱歉,但我可以向你保證,這是你媽自找的。”

然後就是這句。

“等你長大了,如果還是憤恨難消,我等你複仇。”

我重複了這句話,踩在五顏六色可愛的麥片粒上,在胸口流血,已經冇有氣息的人身邊,從視窗看著女人離開上了車,那輛黃色汽車的紅色火紋像是複仇的一場熱焰,把我的夢燒的滾燙。在溫度熔斷的時間和空間裡,我放下了變到我手中的小人偶媽媽。

我睜開眼睛了,在搖搖晃晃的車裡。

我的爸爸在開車。

他一向溫和有禮帶著點靦腆的眼睛失去了眼鏡的遮擋,銳利但是還是充滿疲憊。

“妮琪,在叔叔家,要好好聽話。”

我看著後視鏡,發現自己已經長了六歲,我十歲了。

這天是我的生日,我記得,因為這也是我失去爸爸的日子。

前車窗放著兩個已經有點變形的小人偶。

他那雙細膩保養的持手術刀的手最後揉了揉我的腦袋。

然後我被嬸嬸迎了進去,從窗戶裡我看到爸爸給了叔叔一張卡,他的眼神和我對接了,扯出一抹輕鬆的笑,又無限愧疚般給我眨了眨眼睛。

我突然又跑出了門,冇顧及嬸嬸的叫喊。

可是打開門,卻是一個墓園。

我在奔跑,不停的跑,我不知道能不能和媽媽跑的一樣快。

總之,就算是阿波羅也冇能追上達芙妮的愛。

我看到了下葬,眾人黑色的西裝與白色的花束。

獨臂的女人叫蘇菲,她是我爸媽的律師,清點了他們留給我的遺產,而這些先會交給我的叔叔。

然後我又看到了那個打著紅傘,穿著白色風衣的金髮女人,她戴著墨鏡,在遠處的鬆樹後站著。

我看到了另一個我,什麼都冇有說,隻是背後拽住了那個風衣女人的衣角。

女人瞬間卡住了來人的脖子,“身高這麼矮,小孩?還是侏儒?”

我看到我終於在喉嚨擠出聲音:“艾爾阿姨。”

對方思考了一會,鬆開了手。

“薇妮.塔葛林留下的那個小孩。”

那是我媽媽的真名。

“和我走吧,我會告訴你怎麼複仇的。”

她紅色的唇嗤笑了很多聲出來,然後狠狠鉗製了孩子的胳膊,很痛很痛,但是孩子一聲不吭。

拋下了一切。

視線轉移到了醫院,我看到一個成熟的身影,已經和我自己的年齡差不多了。

我看著人穿著醫生的衣服,帶著口罩帽子,冇有人懷疑,哼著歌來到一間病房。

“46床,碧翠絲·基多。”

確認了一下病人的姓名。

醫生打開清創包,裡麵的手術刀卻被替換成了匕首。

黑色的眸子看著眼前穿著病號服的病人。

這一次,不再是媽媽躺在廚房的地板上。

那張冷硬的臉現在多了很多的慈祥柔和,如果媽媽還在,應該也會在睡夢時露出那樣的表情,她們是很像的。

醫生裝扮的殺手想到了踩點時看到的對方的女兒。柔軟的金髮,可愛的笑容,一個和自己同齡的普通人。

她是親眼看不到自己的母親被奪走生命的,這很好,但是她要怎麼來找她複仇呢。

如果讓她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一個能向自己複仇的人需要多少時間呢。殺手不知道自己在乾完這單之後還要做什麼。

但是殺手還是最後做好了準備,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母親角色的人物,電話鈴聲卻響個不停。

殺手接了電話,我卻已經進入了那副軀殼裡了,我接著電話。

“醫生,46床的手術要開始做準備了。”

我睜開眼睛。

自己坐在醫院辦公室,手裡還拿著電話。

帶著睡意的眼眸很快恢複清明。

我好像做了很久很久的夢。

但是已經記不得了。

“46床,碧翠絲·基多。”

身旁的護士遞過來手術刀,我喊了一聲皮特,他又拿來了紗布。

“你媽媽的手術很順利。”

我走出手術室,一大家子在等候著。

金色頭髮的女兒終於鬆了口氣,向我表達了感謝。

好吧。我冇有和艾爾阿姨,也就是加州山蛇離開。

我那天在父親離開後越發沉默的喉嚨裡嘶吼了一句,“我很疼。”

遠處的叔叔嬸嬸發現了動靜,朝我這裡跑過來。

而艾爾阿姨則是不屑的哼了一聲,飛快的離開。

叔叔嬸嬸抱住了我,我終於紅著眼眶哭了出來,喊著爸爸媽媽的名字。我終於發泄了出來。

接著我好好學習,上了醫學院,像曾經的父親一樣成為了一個有名的外科醫生。

我似乎冇有再關注過那埋在我心頭很多年的事情。

我更多的會想著當年爸爸抱住在血泊中一聲不吭的我說的話。

“如果你不釋懷,那就不要去複仇,因為你會繼續受到傷害。如果你能釋懷,那就不必去複仇,因為你已經擺脫了傷害。”

我知道了媽媽早就想過會有人複仇,爸爸說當媽媽懷著我的時候做過很多噩夢,醒來會抱著他說自己做過很多錯事,特彆是對一個老朋友的錯事。

當她從一個擅長刀劍的殺手“銅頭蛇”變成一個普通人,特彆是一個母親的時候,她冷硬的心腸終於像蛇從冬眠中甦醒一樣解開冰凍。

她說她應該是冇有資格祈求寬恕的。如果當複仇的老朋友找上門而自己冇有乾掉她,那麼自己也就隻能認命了。

她說她不要複仇,要是有一天她最愛的孩子也變成從前她那樣冰冷戲謔的樣子,她在地獄也會哭泣的。

我的爸爸隻是吻了她。

我知道,但是爸爸還是在考察完所有的親戚和教給我所有東西後離開了。

他冇有讓我延續仇恨,但是他自己還是要去找那個淺棕皮夾克女人。

所以我隻會偶爾做夢。

我其實偷偷從日記本上知道了,她是黑曼巴蛇,叫碧翠絲·基多。

-人卻已經看不到我了。她們在聊什麼,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是,“我愛我的女兒妮琪。她改變了我,我想她讓我有了一顆柔軟的心。”這是我最愛的媽媽的一句話。有時候是“你自找的,但是我不會在你孩子麵前殺了你。”隻是我從那個女人的話裡推測的話。更多的我就和不知道那天媽媽能在廚房倒麥片和拿出槍之外能乾出什麼了一樣,難以構思了。接著突兀的像是閃動照片一樣,暖黃色的牆壁都是血,媽媽藍色的運動服上衣也是血,世界像是一個黑...